择天记

猫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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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命里有时终须有,命里无时要强求。   这是一个长生果的故事。   三千世界,满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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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33章 浔阳

择天记 by 猫腻

2018-9-17 15:47

  薛河如此激动,不是因为陈长生让自己离了苦狱以及起复之事,而是感激在此之前他为兄长收殓尸身、参加祭奠,对他寡嫂和侄儿侄女照顾有加,还保全了葱州城上下——数年时间过去,葱州军府已经回复了当年薛醒川在时的荣光,与拥蓝关、拥雪关同列为大周最重要的军府,便是因为他有那些旧部下属帮助。
  陈长生说道:“不必多礼,起来吧。”
  薛河知道他的性情,起身示意夫人带着孩子离开。
  离开前,小薛夫人有些紧张地看了他一眼,心想难道不用准备饭席?二位圣人会不会不高兴?
  薛河没注意到夫人的神情,注意力全部在陈长生牵着的火云麟上。
  “有人让我把它带给你,希望在不久的将来,你能骑着它杀进雪老城。”
  陈长生说道:“那一天,我想薛醒川神将会非常高兴。”
  薛河接过缰绳,说道:“您放心,我一定会好好照料它。”
  火云麟极有灵性,已经认出来了他是谁,低头轻触他的脸颊。
  薛河有些感动,想着火云麟应该是陛下请教宗大人带过来的,又有些不安。
  他对陈长生认真说道:“我只知道它是您赐给我的。”
  这句话只有一个意思,那就是耿耿忠心。
  他让家人现身专门给陈长生磕个头,也是这个意思。
  虽然是皇帝陛下起用他出任葱州军府神将,但他非常清楚谁才薛家真正的恩人。
  薛家,是陈长生的追随者。
  无论是葱州这个薛家,还是京都太平道上的那个薛家。
  只要薛家还存在,只要他还活着,葱州军府便只会唯离宫马首是瞻。
  哪怕将来朝廷与国教再起纷争,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带着数万大军站在陈长生的身后。
  虽然眼下看起来,陛下与教宗情深意重,师兄弟胜似亲兄弟,根本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,但是……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?太祖皇帝带兵出天凉郡的时候,那几位年轻的王爷难道能想到几十年后百草园里会流那么多的血?
  陈长生知道薛河弄错了,说道:“这应该是洛阳那边的意思。”
  听完这句话,薛河沉默了很长时间。
  东都洛阳这些年来一直沉寂,没有发出任何声音,但还是有很多视线一直注视着那里。
  为什么?当然是因为那里有座长春观。
  现在世人提到洛阳,如果不加别的说明,那指的就是长春观,指的就是长春观里那位年老的道人。
  如果火云麟真是洛阳长春观送过来的,意思自然非常清楚。
  “末将不敢有任何怨怼之心。”
  说这句话的时候,薛河的语速很慢,但语气非常认真。
  既然下定了决心,他就不想教宗大人认为自己还有保留。
  虽然说出这句话,让他非常的不痛快,或者说不甘心。
  “想什么是无法控制的事情,爱憎皆是,而且你有道理恨,那么谁有资格让你不去恨?”
  陈长生说道:“但在攻下雪老城之前,我们可能需要暂时忘记那些。”
  这一次的战争,薛河带领的葱州军府,当然会是绝对主力。
  洛阳那位把火云麟还给薛河,未有只言片语,却自有深意。
  就是陈长生说的这个意思。
  ……
  ……
  暮色渐浓,陈长生与徐有容没有留在神将府用饭,选择了直接离开。
  现在他们两个人必须共乘一鹤。
  以前这样的情形已经发生过很多次,白鹤也早就已经习惯,但它敏感地察觉到今天情形有异。
  暮色苍茫,原野无垠。
  徐有容神情专注地看着风景,陈长生与她说话,四五句她才会回一句,显得有些冷淡。
  白鹤想起了肖张说的那句话,心想难道这两个人之间真的有什么问题?
  陈长生再如何迟钝,也早就感受到了徐有容的冷淡,知道真的出了问题。
  问题在于,他不知道是什么问题,问题从何而来,想问她都不知道从何问起。
  寒冷的风扑打在脸上,没能让他更加清醒,反而让他更加糊涂。
  白鹤向着西南飞去,没用多久便进了天凉郡。
  看着地面那些熟悉的荒原景色,和前方那座熟悉的城市,陈长生想起当年与苏离万里逃亡的画面,不禁有些怀念。
  按照他的指令,白鹤落在城外的一片树林里。从天空下降的过程里,陈长生注意到城中最大的那座府邸空无一人,大门紧闭,不禁有些纳闷,心想难道梁王孙离开了?为何王府里一个人都没有?
  白鹤飞入暮色,陈长生与徐有容从官道旁的密林里走出。
  浔阳城乃是一座古城,南面的这座城门看着却有些新,至少没有什么古意。
  “当年你老师轰开的就是这座城门,观星客和朱洛被打的很惨。”
  陈长生想着当年的事情,依然有些激动,又有些惭愧于自己不会讲故事,心想如果换作唐三十六来讲肯定会精彩的多。
  浔阳城一夜风雨的故事早已传遍整个大陆,徐有容早就知道所有的细节,根本不需要陈长生讲解。
  看着城门,想着老师,她的唇角现出一丝微笑。
  陈长生有些欣慰,心想这个安排果然没有错。
  走进浔阳城,他们直接去了梁王府。
  梁王府大门紧闭。
  他们用神识一扫,确认里面确实没有人。
  陈长生与徐有容对视一眼,有些不解,心想究竟发生了何事,梁王孙竟然把府中下人尽数遣散了。
  进入王府里,看到那座著名的大辇,二人找到了梁王孙留下来的信。
  梁王孙对北方的修道界以及百姓拥有很强的影响力。宫里几次下旨想要请他入朝都被他拒绝。
  作为前朝皇族的后人,他对陈氏皇族恨之入骨,怎么会愿意出手相助。
  他们来浔阳城是想要说服他,当初梁王孙进京帮天海圣后主持皇舆图,应该对徐有容的观感不错。
  谁想到梁王孙收到京都传来的消息后,直接带着王府的老老少少离开了浔阳城,竟是连见面都不肯。
  不过梁王孙在信里说得很清楚——帮朝廷做事不可能,真需要他时,他自然会出现。
  有这样一句话就够了,更何况信纸上还有一个人名。
  陈长生与徐有容离了王府,来到街上。
  很多军士行色匆匆走过,脸上的神情有些茫然。
  各州郡的厢军正在调防,同时也在拉练。
  按道理来说,他们不会出现在战场上,但谁都不知道,这一次究竟要死多少人。
  负责驻守皇宫的羽林军都在时刻准备北进,更不要说他们。
  在战场上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事情,前仆后继会是经常出现的词语。
  陈长生明白这是必然,还是觉得有些惘然。
  为了他的想法,成千上万的人将会死去。
  有时候他会想幸亏自己是教宗,不是皇帝,不然那些旨意与征兵令都要通过自己的手。
  接着,他又会觉得这样想很对不起师兄。
  他知道师兄会把这些事情做的非常好,但和他一样,师兄也非常不喜欢做这些事情。
  梁王府后的那条街叫做四季青,是浔阳城西城最直的一条街,两侧没有店铺,是一水儿的青石墙。
  长街安静,不知何处庭院里飘出乐声,听着似乎有人在唱戏。
  陈长生与徐有容循声而去,穿过一道横巷,来到一座府门前,看着两列红灯笼。
  那灯笼用的纸极红,颜色极重,仿佛带着湿意,被里面的牛烛照透,看着竟像是血一般,有些刺眼。
  徐有容看了那灯笼一眼,秀眉微蹙,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。
  曲声从府里传来,陈长生与徐有容走了进去,却是无人拦阻。
  进府便是一片极大的石坪,大块青石铺就,未经琢磨,并不精致,加上四周燃烧的火把,颇有几分荒原战场的意思。
  前方是一座戏台,台上燃着儿臂粗的牛烛,火焰照着白纸糊好的背墙,炽白一片,仿佛白昼。
  一位男子正在唱戏,身着红裙,妆容极艳。
  他没有用高领的衣服刻意遮住咽喉,也没有刻意压扁声线,咿咿呀呀的唱着,微显沙哑又极细腻,颇为动人。
  毫无征兆,曲声戛然而止。
  那男人望向后方的陈长生说道:“您觉得我的戏如何?”
  今夜前来听戏的人不多,只有十余位,在戏台前散淡地坐着,看打扮气质,应该都是浔阳城里的头面人物。这时候听着戏台上那位男人发话,众人转身望去,才看到陈长生与徐有容,不禁有些吃惊。
  梁红妆今天在府里唱戏自娱,请的还是兰陵城最好的戏班子,唱的还是那出著名的春夜曲,演的是那个娇媚可人的新娘子,正唱得兴起,眉飞眼柔之际,忽瞧着那对年轻男女从府外走了进来,心想终是到了。
  “我没怎么听过戏,但觉得很不错。”
  陈长生想了想,又补充说道:“与京都的戏似乎有些不同。”
  “我小时候去庐陵府学过戏,他们的唱腔有些怪,但好听。”
  梁红妆说道:“听说是大西洲那边传过来的唱法,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。”
  在场都是浔阳城里的头面人物,看着陈长生与徐有容的模样,尤其是后者,很快便猜到了他们的身份。
  茶几倒地,椅子翻掉。
  在浔阳城守与大主教的带领下,众人认真行礼。
  陈长生摆手示意他们起身,却没有与他们说话的意思,于是众人只好敬立在旁,不敢出声。
  “也就是十几年前的事情,梁府死人无数,父亲也死了,大兄离家出走,那段日子我过的很苦,朝廷不喜欢我们家,自然就没人喜欢,现在没有长辈护着,谁还会对我客气?最苦的时候,饭都没得吃,心想得找个法子养活自己,父亲喜欢听戏,我也喜欢听,对这行当熟,所以就走上这条路,当时不走也不行,你们刚才去过王府?那时候连王府被人占了……”
  听着梁红妆的话,那些浔阳城的大人物们脸色微变,心想难道今夜要出事?
  接下来梁红妆却沉默了很长时间。
  他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要说。
  当时出事的时候,夺了梁王府权势与财富的人就在眼前,就是这些浔阳城里的头面人物。
  如果不是梁王孙天赋出众,年纪轻轻便成为逍遥榜上的强者,又与宫里搭上了关系,这些人岂会低头认输?即便如此,这些人还仗着与朝廷对梁王府的警惕以及天海家的权势,压着梁王府没法报复。
  真正占了梁王府的不是这些人,对大人物们来说那样吃相会显得太难看。
  想着三年后回去时府里凌乱的景象,梁红妆叹了口气。
 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匣子扔给了陈长生。
  匣子里是梁王府的一半家产,可以做军费。
  “我要喝酒。”
  梁红妆忽然说道。
  片刻后,一个妇人端着碗酒走上戏台,脚步匆匆。
  梁红妆接过碗一饮而尽,把酒碗掷到地上,啪的一声,摔成粉碎。
  他斜斜望了眼天,说不出的轻蔑与悲怆,走下戏台,踢掉云靴,扔了头巾,便往夜色里走去。
  那妇人着急喊道:“三少爷你要去哪里?”
  ……
  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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